叙事医学是基于医学的叙事性特征发展的新兴学科,致力于通过叙事研究与实践推动完善医疗卫生服务,增进构建和谐医患关系并助力建设健康中国。叙事医学进入我国虽仅十余年时间,但已经完成了从“追赶学习”到“开拓创新”的阶段性转变,成为了当前医学人文领域备受关注的重要方向之一。
医学历史上从来不缺乏叙事的要素。传统中医“四诊”中的“问”便直接强调了医患交流的重要性,《素问》更将“不问”视为诊疗失败的原因之一。在西方,医界先贤们也不断阐释着叙事与医学的内生联系。现代医学成熟后,临床技术语言成为医学的主导话语,推动医学朝着科学性、实用性和强操作性的方向发展,但在此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机械化、还原主义和去人性化的倾向。伴随着20世纪后半叶多个学科的“叙事转向”,医学界也开始关注疾病叙事、医学人类学、医学社会学、文学与医学、叙事疗法等交叉领域,希望借助叙事的力量恢复医学的温度。
叙事医学在21世纪初期正式诞生。2001年,哥伦比亚大学内科医生、文学博士丽塔·卡伦系统性地提出了“叙事医学”,指代在健康领域借助叙事来推动医学发展与医疗进步的全新学科。此后,国际叙事医学逐渐发展出两条主要路径。一方面,叙事医学的学理路径强调结合文学理论、哲学、人类学、心理学、文化研究等相关叙事研究成果,重点发展叙事医学的理论与教育体系。另一方面,叙事医学的应用路径关注如何将叙事研究成果运用于医患沟通与临床实践,探索在真实医疗卫生场景下利用叙事进行医务实践的方法、模式与收效。两种模式虽然在实施主体、发展理念和落地目标等方面有所差别,但都共同推动了叙事医学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与接受。
在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内,我国也有零星文章介绍国际叙事医学的兴起。然而,直到2011年,中国叙事医学才真正迎来“元年”。这一年发生了三个标志性事件。其一是北京大学召开了首个以叙事医学为主题的专家座谈会;其二是南方医科大学开设了“叙事医学”课程;其三是国内学者发表了以“叙事医学”为关键词的学术论文。此后,中国叙事医学经历了一段高速发展时期,至今仍保持着蓬勃之势,并逐渐形成了当代中国叙事医学的三个标志性特征。
首先,中国叙事医学奉行“研究+临床+教学”三元并举发展模式。研究方面,类型丰富的著作和文章奠定了中国叙事医学的理论基础,向世界介绍了中国叙事医学的成果与现状,同时推动了《叙事医学》学术期刊的诞生。临床方面,中国叙事医学强调落地临床、紧扣临床与改善临床,进一步推进叙事医学与临床实践的深度结合。教学方面,以国家卫健委住院医师规培教材《叙事医学》和《叙事医学课程思政指南》为代表,我国叙事医学教学体系已具雏形,朝着全周期、全过程、全人员、全方位的“四全”育人模式发展。
最后,中国叙事医学坚持回应医学的初心、目标与愿景。医学的诞生源于对他人痛苦的回应,也随之形成了“医乃仁术”“大医精诚”等医学最初的坚守。叙事医学强调叙事的双向性,一方面向外界传递医学即人学的理念,另一方面也在内部强化医者仁心的要义。叙事既是叙事医学的主要研究对象,也是其连接临床实践的切入口。叙事医学践行者倾听、再现、反思医疗卫生领域的多种叙事,并且利用叙事介入临床并优化实践。人文是医学的另一只翅膀,医学人文需要与临床实践相伴并行。叙事医学的愿景便是通过叙事传递、保存并提升医学的温度。
经过十余年的高质量快速发展,中国叙事医学已经探索出了独特的发展模式,储备了一批特色实践主体,初步形成了自身的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然而,叙事医学在我国依旧是新生学科,未来至少面临着两大重点问题。第一是深入解决叙事医学与临床实践相结合的紧迫性问题。医学是强实践学科,叙事医学落脚于医学,实践是叙事医学的立身之本,需要将叙事研究成果与医学实践需求紧密结合。第二是关注叙事医学推动智慧医疗的前瞻性问题。在人工智能和大语言模型迅速发展并加速推广的今天,叙事研究与前沿学科的结合催生了对于叙事的全新理解。未来的叙事医学若能与前沿学科交叉互鉴,那么便有潜力为医疗实践的改善带来质变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