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无”药物宣称婴儿也能用祖传秘方“包治百病” 抗癌药全是外文
各种“神药”在二手交易平台上出售
一个白色的塑料瓶，有半根食指大小，上面除了写着“口腔溃疡”几个字，没有其他说明……北京市东城区居民王女士下班回家后，发现客厅桌子上突然出现了这个小玩意。
原来，王女士的母亲经常嘴角生疮，前几天她在浏览二手交易平台时，看到一款自称“口腔溃疡秘方”的产品。因为卖家在产品描述中称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口腔溃疡散”，“对口舌生疮、嘴角生疮、口腔舌头糜烂等有奇效”，她立刻下单购买。
“这种所谓的‘药品’不仅没有使用说明，上面也没有写相关标准、批号、规格、成分等，不就是国产的‘三无’产品吗？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在二手交易平台上卖？”王女士觉得不对劲，直接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王女士的担心不无道理。《法制日报》记者近日调查发现，不少用户在二手交易平台上售卖药品，有散装药品、洋药、“家传秘方”、自制中药和中药材等。这类卖家通常没有相关经营资质，但各种内服或外用药品却通过二手交易平台悄然流通。
受访专家指出，药品是一种特殊商品，需要经过严格的审批程序才能上市流通，销售也需要资质。二手交易平台上交易的药品大部分无法保证质量，甚至无法保证药品名称和内容一致，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必须禁止销售。在二手交易平台销售药品问题上，各方应积极配合国家相关法律法规，共同维护药品市场秩序和消费者权益。
祖传秘方充斥各大平台
声称可以有效治愈所有疾病
顺着王女士提供的线索，记者在某二手平台上找到了一位口腔溃疡粉的卖家。
在一款售价50元的商品详情页，卖家给出了详细的介绍：“这是老一辈人传下来的秘方，纯中药成分……老一辈人偶然得到此方，一直给家人使用，后来村里村外的人越来越多，有的还托人从很远的地方带过来，或者开车过来，都说很好用，很有效……”
此外，卖家还特别指出，这款药同样可以用于婴幼儿，甚至可以“立即见效，如果宝宝出现口腔溃疡、哭闹不止、不肯睡觉、不肯喝奶等症状，吃下药之后就能正常喝奶、安然入睡”。
记者私下联系卖家后，卖家回复称“这个方子是我祖传的。”至于自己是否有行医资格证、经营资质，以及药品是否有国家批准文号，卖家称：“自己在家自制，原料很安全，相信就买。”
记者购买后发现，正如王女士所描述的，药瓶很小，贴纸上除了“口腔溃疡”四个字外，再无其他文字说明。打开瓶盖后，里面是黑灰色粉末，瓶口未用塑料密封，部分已经漏出，瓶内挤有干燥剂。
随后，记者再次联系卖家，询问“为何没有相关成分说明？”对方称：“成分都是大枣、白矾等可食用成分，不用担心。”但当记者提到产品说明上写着“纯中药”“由多种中药制成”，并询问“都有哪些中药”时，对方却表示不方便透露，只是催记者确认收货。
第二天，记者再次浏览商品描述页面时，发现了一些变化——卖家昵称、头像被更改，原有的“家传秘方”、“纯中药”标题缩减为“家传秘方”，描述中涉及“中药”的字眼以及与婴幼儿使用相关的内容全部被删除。
二手交易平台上，类似“口腔溃疡散”这样的所谓“家传秘方”随处可见。近日，记者以“秘方”“家传秘方”“秘药”等关键词搜索多个二手交易平台，发现不少卖家声称所售药品为“家传秘方”，且其家人都是中医师，但出示不了任何医师证明，所售药品也没有官方资质。
比如，名为“护肤古方中药”的卖家销售一款名为“党参十倍补中药精华水”的产品，宣称含有“八味中药，补水、保湿、美白、修复、滋养、十倍补水，是一款市面上买不到的产品，其浓度也是市面上买不到的。”这款100毫升的精华水售价为138元，产品图片显示透明玻璃瓶中盛有褐色液体，瓶子是空的。
当记者询问能否说出药物成分时，卖家沉默道：“这是秘方，如果泄露出去，会被人偷的。”商品页面显示卖家所在地为“北京市朝阳区”，但卖家称是随机选择的，实际所在地是四川成都市。
另一家名为“速递百货母婴店”的卖家名下，有一款介绍极其丰富的“神药”——这款号称“药材仅10瓶3公斤，超药用级，绝版独家”的“皇家阿曼绿乳秘方脐丸”，现仅售38元降价销售，还包邮。
卖家称，其祖上是当地知名的中医师，家人中也有人在药厂工作，很多提取技术都是私人秘方，原料来自深山老药材的根茎。至于药效，卖家夸口能包治百病、活血化瘀、抗氧化、抗衰老、抗癌、修复细胞活性……
除了各种“祖传秘方”，二手交易平台上也有不少人售卖各种中药材（原料），声称是“自家种的”或“自己采集的”，包括野山参、紫参、灵芝等。有卖家直接贴出各种中药材图片，称“家族采集野生中药材40年，中药材全部是野生的”，而且只要买一公斤，基本免运费。
将剩余药品卖给他人
进口抗癌药也随意卖
记者浏览多家二手交易平台发现，除了“三无”自制“秘制药品”外，还有不少是正规药品的“二手货”。有卖家贴出自己买到的药品包装盒，声称这些都是自己以前通过正规渠道购买但还未用完的药品。
值得注意的是，在平台上直接搜索“感冒药”、“退烧药”等关键词，往往会直接显示没有相关商品。但如果只搜索“感冒”、“头晕”等症状名称，或者搜索“Morrison”等药品名称，就能看到多个卖家在售卖相关药品。
上述搜索结果中，不少“二手”药品都是外国药品。例如，名为“BABY魔法屋”的卖家在一款药品的外包装上列有日文，称其为“治疗恶性肿瘤的进口药，不懂就别问，对症下药，价格便宜”。
事实上，无论是“买了没吃完”的药品，还是所谓的“代代相传的秘方”，在二手交易平台上私自出售，都涉嫌违法违规。
北京路通律师事务所主任郑忠臣告诉记者，根据《药品管理法》等相关法律法规，药品的生产、经营、使用必须严格遵守国家药品监督管理部门的规定。未经批准，私人不得擅自销售药品，包括进口药品。所有通过互联网销售的药品，都必须遵守《药品网络销售监督管理规定》等相关规定。首先，销售药品的网站必须取得药品网络销售资质，必须在国家药品管理局注册登记。其次，销售药品的公司必须取得药品经营许可证，销售人员必须取得《药品经营质量管理规范》认证。此外，所有销售的药品必须取得国家药品管理局批准的药品注册证，药品包装上必须标注批准文号。
郑忠臣表示，对于中药，除了遵守上述规定外，还需要遵守国家中医药管理部门的相关规定。例如，对于中药饮片，销售企业必须取得《中药饮片经营质量管理规范》认证；对于中成药，销售企业必须确保其生产经营符合《中成药生产质量管理规范》和《中成药经营质量管理规范》。
北京浩天律师事务所合伙人马涛表示，中药与化学药品、生物制品一样，属于药品，其研制、生产、经营、使用和监督管理活动应当受到《药品管理法》的约束。药品是特殊商品，个人无权未经批准从事药品经营活动。否则，根据《药品管理法》第一百一十五条规定，监管部门有权没收销售的药品和违法所得，并处违法销售药品（包括已销售和未销售的药品）货值金额15倍以上30倍以下罚款；货值金额不足10万元的，按照10万元计算。
马涛表示，进口药品必须取得进口药品注册证、经销商必须取得药品经营许可证，方可在国内销售。个人在二手交易平台销售进口药品，属于《药品管理法》所列的“未取得药品批准证明文件进口药品”，违反了“禁止生产、进口未取得药品批准证明文件药品”和“未经许可从事药品经营活动”的规定。监管部门有权没收违法进口、销售的药品及违法所得，并处以罚款，情节严重的，还将构成刑事犯罪。
“另外需要指出的是，即便你有相应的药品销售资质，但并不是所有的药品都可以通过网络销售，疫苗、血液制品、麻醉药品、精神药品等依法实行特殊管理的药品，不得通过网络销售。”马涛说。
对于自制中成药，马涛认为，其定性应从名称、宣传销售方式、用途等方面综合判断。如果产品用于治疗人体疾病，有特定适应症或功能治疗，则应定性为药品。作为药品，其生产必须取得药品生产许可证，其销售必须取得营业执照，否则构成无证生产、销售。另外，如果网络销售主体为个人，则不符合“药品上市许可持有人或者具备保障药品网络销售安全能力的药品经营企业”的身份要求。
中国卫生法学会常务理事邓立强表示，按照法律法规规定，中医师执业必须经过行政部门注册批准，符合一定条件，才能取得中医医师资格证书。没有医师资格的“中医世家”就是非法行医。药品必须注册，取得注册证。中药饮片生产、销售实行全流程管理，销售未经注册的“秘方药”属于违法行为。
在郑忠臣看来，现代社会中药材来源应是合法、正规渠道。如果有人声称自己的药材是“自家种植”或“自己采摘”，且涉及野山参、紫参、灵芝等珍稀药材，千万不要轻易相信。首先，一些中药材通常都是国家重点保护的野生植物，私自采摘、贩卖可能涉嫌违法。其次，即便药材是自家种植，也需要符合国家种植规范和标准，才能保证其质量安全。个人种植、采摘的药材可能没有经过正规的检验审批，质量安全无法得到保证。
严格审核平台交易信息
保障公众用药安全
“二手交易平台上的药品质量无法保证，甚至连药品名称、含量都无法保证一致，服用后有可能危及生命，部分药品说明书是外文，无法保证药品的安全性。”在邓立强看来，涉毒问题不能心存侥幸，如果服用上述药品后，导致人身损害，销售者应当承担侵权责任。如果平台未尽到法定审查义务，药品购买者也有权要求平台承担相应的连带责任。
马涛认为，如果一个人无证销售药品，所售药品严重危害个人健康或者造成人身损害，除了要承担民事侵权责任和行政责任外，还可能被追究刑事责任。根据法律规定，如果一个人无证销售药品，经查实，所售药品足以危害个人健康或者造成人身损害，销售者可能构成妨碍药品管理罪；如果销售的药品经查实为假药、劣药，则构成生产、销售假药罪。
值得注意的是，不少二手交易平台的交易规则中，都将毒品列入了禁售/限售商品之列，不少卖家也因贩卖毒品遭到平台处罚。但二手交易平台上毒品交易依然大量存在，即便账号被查出违规，卖家也很容易“东山再起”。
去年10月，广东汕头的梅女士因在二手交易平台上发布闲置检测试剂，被扣除20个平台信誉分，其发布的所有产品均被从平台上删除，并被禁止发布产品、留言、编辑个人主页七天。
“这损失可真大，我发了80多个产品，一瞬间就没了。之前不知道医疗相关的产品都是不让发的，发帖前都提前搜索过了，看到有人卖才发，为什么就判定违规了？平台明明可以在我发帖的时候就明确提醒我内容违规了。”梅女士对于被判定违规还是挺懊恼的，不过这个处罚对她来说不算很重，“我干脆注销账号，重新开个账号，违规记录就清零了。”
对于二手交易平台买卖药品问题难以根除，马涛介绍，自2022年9月《网络药品销售监督管理条例》正式发布以来，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强调，各级药品监管部门要督促指导网络药品销售企业切实履行主体责任；督促指导第三方平台建立完善网络药品销售管理制度；聚焦网络药品销售突出问题，坚持标本兼治，重点遏制，强化高压，保持长效震慑。
“在‘互联网+医药销售’新模式下，药品交易应严格遵守网络药品销售相关法律规定，增强合规意识，加强合规管理，明确各方法律责任，确保公众用药安全，维护公众健康权益。”马涛说。
在郑忠臣看来，关于二手交易平台售药问题，各方应积极配合国家相关法律法规，共同维护药品市场秩序和消费者权益。监管部门应加大对二手交易平台的监管力度，严厉打击涉毒违法行为，保障消费者权益。平台应承担监管责任，严格审核药品交易信息，杜绝未经批准的药品上架。对于违规行为，应立即采取措施予以制止，并及时向有关部门报告。销售方必须有合法来源证明，确保所售药品合规、安全。同时，不得对药品效果进行虚假宣传，误导消费者。
郑忠臣提醒消费者，个人若在二手平台买卖药品，建议先确认药品是否经过相关部门审批检验，外包装是否符合国家药品包装标签要求，销售者是否具备合法销售资质。如有疑问，应咨询专业法律人士或向药品监督管理部门举报，避免自身合法权益受到损害。（记者 孙天骄 漫画 高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