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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卷
作者：纪媛媛
编辑｜王伟 德清卓玛
编辑｜廖英耀
本文共 5256 个字，阅读仅需 8 分钟
如果用“咽喉不见血”、“无声的刀”、“看不见的杀戮”、“无声的杀手”这些词来形容丙肝，大概一点也不为过。众所周知，我国是乙肝大国，但丙肝的发病率更是严重，目前，我国是全球丙肝第一大国。
据相关数据显示，我国乙肝感染率已由10%下降至6%，而丙肝感染率则上升至1%左右。也就是说，目前我国丙肝患者有几千万之多。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数据也显示，2003年我国丙肝报告病例数为21145例，此后逐年上升，2013年已达203156例，10年间增长了近10倍。
2005年至2015年，乙肝病例占肝炎总病例数的比例从82.2％下降到76.6％，而丙肝病例的比例从4.4％上升到17.1％，增长了13.3％。/资料照片
另一方面，丙肝是一种传染性疾病，一不小心，你就会成为千万感染者之一。在某公众论坛上，有人发帖求助：“我去看医生的地方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想到自己会在那里感染丙肝。”
透过屏幕，39深呼吸（ID：shenhuxi39）能清晰感受到求助者焦躁的情绪。这起事件背后，也凸显了一个事实：丙肝防控艰难。
5月，有媒体报道称，江苏东台市人民医院69名血液透析患者在院内感染丙肝病毒。/微博@央视新闻
现在，是时候认真对待丙型肝炎的预防和控制了！
01
被忽视的丙型肝炎
2019年3月，刚刚结束12周治疗、被医院宣告临床治愈的王丽，谈起自己感染丙肝以及随后的治疗，仍觉得不可思议，但更多的是放松下来之后，突然升起的愤怒。
“不仅多花了几万块钱，而且如果发现不及时，发展成肝硬化甚至肝癌怎么办？上哪儿讨公道？诊所到现在还没给赔偿。”王丽后悔自己为了图方便，在老家的小诊所拔牙，对自己的不幸遭遇感到愤怒。
“如果不是体检时偶然发现自己患病，后果不堪设想。”王利回忆，2018年12月，在拿到抗体检测报告前，自己偶尔会感觉乏力、睡眠不足、恶心、没食欲，但他以为是正常的亚健康状态，并没有太在意。虽然身边的人看到他的状况后，常常会关切地问他“身体不舒服吗？要去医院吗？”但他总觉得没什么大问题。
“现在的人是不是睡眠不足、饮食不好？很多人不是都处于亚健康状态吗？”王莉经常这样自言自语。
一周后，现实给了他一记重击，公司体检报告显示，转氨酶指标“超标”，丙肝抗体阳性，而这是丙肝的重要指标。
转氨酶是一类催化氨基酸与酮酸之间氨基转移的酶。当肝细胞发生炎症、中毒、坏死等损伤时，转氨酶就会释放入血，引起血清转氨酶升高。/百度百科
“我估计是在小诊所拔牙的时候感染丙肝的，还有一种可能是针灸，之前我去过正规的中医诊所，连酒精棉球消毒都不用的那种。”因为80%的患者感染丙肝后没有任何症状，等到就诊时病情往往已经发展到晚期，肝硬化、肝癌。
因此，王力只能大概猜测自己患病的原因，他不敢相信这样的厄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医院，手里紧紧握着检查单，王力陷入绝望，控制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放声大哭。
王莉的主治医生、北京大学第一医院感染科主任、肝病中心主任王贵强教授显得很淡定，这样的病例在他门诊并不罕见。由于对丙肝的认知不足，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乙肝上，在日常生活中，公众稍有不慎，就可能感染丙肝病毒。
丙型肝炎病毒。/ originoo
但随后，谈及丙肝的危害，王贵强就显得有些着急。在他看来，国人对丙肝不熟悉甚至忽视，主要有三个原因：
第一，丙肝所占比例相对于乙肝来说比较小；
其次，丙肝不是常规筛查的疾病，很多人并不知道自己感染了丙肝，也没有做过丙肝检测或监测，而乙肝每年都有体检和传染病监测，因此很多患者不能及时发现自己感染了丙肝；
此外，丙肝还有一个临床特点决定了它会被忽视，那就是丙肝的临床表现不明显，没有任何症状。它是一种慢性进行性疾病，转氨酶水平不高，不像乙肝那样可以感觉到。比如丙肝正常的转氨酶水平是40%，有时是50%，60%，不到100%。即使发现转氨酶偏高，医生也会置之不理，因为很多人熬夜就会转氨酶偏高，没当回事。
王贵强教授告诉39deepbreath（ID：shenhuxi39），共用牙刷、剃须刀，或者纹眉、打耳洞、针灸、修牙、补牙……这些在不规范机构进行的医疗、检查，都有可能导致丙肝感染。虽然现在的小型美容院比过去规范多了，但还是存在不少潜在问题。
此外，经常接触血液的医务人员、美容师、牙医、警察等，都是丙肝感染的“高危职业”，不容忽视。
02
丙型肝炎感染的背后
丙肝之所以被忽视，也受到一定的历史影响。
甲、乙、丙、丁、戊型肝炎都属于传染病，但在20世纪60年代末，科学界普遍认为病毒性肝炎主要包括甲肝和乙肝。直到1989年，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才从一位非甲非乙型肝炎患者的血清中分离出丙肝病毒。随后人们逐渐发现，美国几乎所有的非甲非乙型肝炎都是由丙肝病毒引起的。
2017 年全球肝炎报告显示，目前全球约有 3.25 亿人慢性感染乙肝病毒或丙肝病毒。/世界卫生组织
在我国，丙肝可分为若干基因型，不同基因型的治疗方法和感染途径不同。如基因型1b主要与血液传播因素有关，占感染者的56.8%；基因型3则多由吸毒者引起，占感染者的10%。
根据丙肝病毒的传播途径，目前国内外专家已确定9类丙肝感染高危人群，分别是：
①有献血史，特别是有献血浆史者；
②1993年以前接受过输血、维持血液透析或器官移植者；
③1995年以前使用过血液制品者；
④ 静脉注射毒品者；
⑤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⑥母亲感染HCV的婴儿；
⑦ 有针刺、刀伤或粘膜接触过HCV阳性血液的医务人员、急救人员或安保人员；
⑧ 有不安全性行为的人；
⑨ 接受过手术、血液透析、介入治疗等的患者。
“在医院层面，过去外科医生在手术中发现患者丙肝阳性时，大多会忽略丙肝检测结果，这导致很多患者出现大面积感染，延误治疗。”王贵强教授强调，血液传播是重中之重，中国早期，很多疾病都是通过输血传播的，1992年以前，凡是有输血史的人，都需要检查丙肝，之后，一些采血浆的人，也需要检查丙肝。
小刘是1992年感染者之一。2018年，直到婚前孕检那天，小刘才发现自己是丙肝患者。“当我发现自己得了丙肝的时候，没人能理解我的心情，我尽量不和家人一起吃饭、睡觉，甚至不敢亲吻他们。”
世卫组织表示，丙型肝炎不会通过母乳、食物或水传播，也不会通过拥抱、亲吻或与感染者分享食物或饮料等日常接触传播。/ 全静
日常生活中，小刘十分注重安全卫生，他很难想象自己会得病。后来根据家人回忆，发现最大的可能性是，他十二岁那年，也就是1992年，在西安做心脏手术时感染的。“现在看来，是医疗事故。后来我和几个朋友聊天才知道，那一年，他身边的很多朋友，也通过血液传播感染了丙肝。”
远在800多公里外的河北，58岁的王女士情况更糟。最近她经常感觉腹胀、容易疲劳、下肢浮肿。休息了几天不见好转，便在儿子的陪同下来到医院就诊。经过检查，医生诊断她患上了肝硬化。而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王女士是1995年以前使用血液制品的患者之一。
当时我国需要使用白蛋白作为凝血因子，需要大量的血浆，很多职业群体通过定期献血提供血浆，血液主要作为血浆成分，一开始既不使用血细胞，也不使用红细胞，后来研究者认为红细胞和白细胞有免疫调节、抗感染、携氧能力，是更好的资源，为了避免浪费，就回收利用，连同生理盐水一起回输给患者。
但危险也随之而来。当同种血型的血细胞混合在一起，用生理盐水配制后，如果其中一人患有艾滋病、丙肝或乙肝，那么所有接受输血的人都会被感染。因此，大量采血浆的人最终导致了艾滋病村、丙肝村的出现，而很多地区疾病的高发也与此有直接关系。
事实上，血源性丙肝感染病例并不局限于中国。在最受信赖的公共医疗体系英国，也发生了史上最大医疗丑闻：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英国数千人因接受NHS输血而感染艾滋病和丙肝。据相关媒体报道，这起医疗事故影响范围和遇难人数空前，因NHS疏忽感染疾病而死亡的人数总计超过2900人。
英国政府向事件受害者道歉。/BBC官网
在丙肝面前，很多人最终还是没能逃脱死亡的召唤。
03
重点筛查，摒弃民间偏方
丙肝是一种慢性进行性疾病，感染后会持续侵蚀患者的肝脏，最终导致肝硬化失代偿，一旦失代偿，死亡率较高，处于失代偿期的患者应及时治疗。
所幸，目前已有多种丙肝治疗药物在中国正式获批上市，如吉利德的口服丙肝药物索非布韦片，艾伯维的奥比他韦和达塞布韦片，以及BMS的盐酸达卡他韦片和阿舒瑞韦软胶囊。
FDA 批准的丙型肝炎药物。/ Medical Cube
近日，艾伯维、吉利德也相继发布丙肝新药有望在我国上市的最新消息：2019年5月17日，艾伯维宣布，艾诺泉（格卡瑞韦哌仑他韦片）已于5月15日获得中国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NMPA）批准，用于治疗基因1、2、3、4、5或6型无肝硬化或者伴有代偿性肝硬化的慢性丙型肝炎病毒（HCV）感染成年患者；6月12日，吉利德第四代丙肝药物“索非布韦/维帕他韦/沃西瑞韦片”（Vosevi）在中国获得上市许可。
众多新药的上市改变了患者应对丙肝的方式，丙肝如今已经可以彻底治愈，据公开数据显示，丙肝治愈率基本在95%甚至100%，且不伴有肝硬化。世界卫生组织也制定了2030年通过药物治疗在全世界范围内消灭丙肝的目标。
世界卫生组织的目标是减少慢性乙型肝炎和丙型肝炎感染的新病例和死亡人数。/ 2016-2021 年全球卫生部门病毒性肝炎战略
当一种疾病的治愈率可以达到95%甚至100%的时候，这种疾病还会让人感到害怕吗？
会议。
和很多疾病一样，药费高昂一直是众多丙肝患者难以逾越的高峰。据公开资料显示，2018年5月，吉利德的丙肝新药索非布韦/维帕他韦在华正式获批上市，用于治疗1-6基因型慢性丙肝患者。这款药物被公众称为“吉利德三号”，其售价过万元，一个疗程患者需要3瓶，这样的价格对于国内大部分患者来说依然难以承受。
无奈之下，不少患者也在治疗上走上歧途，如曹军被确诊为丙肝后，坚决拒绝医生开出的昂贵药方，私自找到中医诊所，吃了一个月的中草药。
“中药治疗丙肝肯定是无效的，丙肝一定要抗病毒治疗。”对此，某三甲医院此前对39深呼吸（ID：shenhuxi39）表示，如果规范治疗，丙肝治愈率可达98%，但如果不规范治疗，治愈率不足70%。
事实上，针对药价高的问题，39deepbreath（ID：shenhuxi39）也咨询了吉利德一位相关人士，其表示索非布韦于2018年5月在中国获批，同年10月进入国家基本药物目录，通过与地方政府机构的密切合作，这款药物在部分地区已经实现医保报销。
“我们也在积极努力，希望这一全球领先的丙肝创新药能够有机会被纳入更新后的国家医保目录，让更多患者受益。”吉利德公司相关负责人表示。
针对丙肝病毒的药物需要每天服用一片，虽然该药价格较高，但只要规范用药，一般只需要3个月就能达到临床治愈。王贵强教授还指出，治疗丙肝一定要严格遵医嘱，不能听信一方之言。同时，目前市面上的药物会根据基因型进行区分，不同基因型需要用药不同，如果不检查基因型而盲目用药，一旦治疗效果不佳，对后续治疗不利，产生耐药风险。
丙型肝炎的发展。/资料照片
“有些药物对1b基因型比较有效，但价格比较贵。有些药物需要区分患者是肝纤维化还是肝硬化，如果患者已经是肝硬化或者重度纤维化，有些药物治疗效果就不好，疗程要延长。比如早期患者一般需要12周才能完成用药，但有其他肝病变的患者可能需要24周。”王贵强教授表示，对于丙肝，药物只能清除丙肝病毒，达到临床治愈，但丙肝引发的肝硬化、肝癌是无法逆转或治疗的，还是需要其他相应的治疗。
这也带来一项艰巨的任务：即便各类新药问世，丙肝的危害仍不能忽视，应加强对丙肝高危人群的筛查。
目前尚无可用于预防丙型肝炎感染的丙型肝炎疫苗。/originoo
“无数患者的病情往往发展到肝硬化甚至肝癌才被发现，早期发现丙肝患者是一项非常困难的工作，高危人群一定要到医院做丙肝筛查，只有早期筛查出慢性丙肝，才有100%的治愈希望，摆脱肝硬化甚至肝癌。”王贵强教授强调。
当然，“早发现、早治疗”的口号多年来在很多场合都已经喊过，但各种疾病的患者往往到中晚期才被发现，丙肝也是如此。未来，这一疾病的防控之树何时才能结出累累硕果？仍需要社会各界，特别是潜在患者群体的重视。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人物均为化名）
本文专家：
北京大学第一医院感染科主任、肝病中心主任王贵强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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